發表時間: 2008-05-04 03:07:00作者:寧漱玉
二師兄譚明義定居馬來西亞,三師兄尚文德和四師兄梁振都住在臺灣;五師兄周查理和六師兄陳懷中則住在美國。他們的飛機總共相差四個多小時,楊皓明在機場耗了大半天,最後就差二師兄譚明義了。他乘坐的飛機早已降落,他卻一直沒有出來。後來余伯來電話說他家裡出了點急事,這次不能來了, 至於是什麼急事,卻沒有明言。 楊皓明開著他的大GMC載著四位師兄從紐約開回去,一路上師兄弟幾個便聊開了。五師兄周查理和六師兄陳懷中經常過來, 楊皓明和他們倒是頗為熟悉;三師兄尚文德剛過五十,梁振也已是中年人了, 但都身輕體健,兩眼神采熠熠。 他們雖是第二次見到這位小師弟, 但上次見面已是五年之前了, 他還是個小孩。 現在他身形雖還有些單薄, 但模樣大變, 個頭也已經長的很高了。 回到余伯家已是傍晚了。余伯早準備好了一桌以素菜為主的宴席。在靈虛門修煉到一定的層次,自然就覺得魚肉葷腥異常的腥臊難嚥, 慢慢的也就不再碰肉了。常子期,楊皓明和陳懷中都是吃素的,其他人也主要以素食為主。 師徒眾人邊吃邊聊著這幾年的情況。徒弟們對常子期十分敬重守禮,吃飯說話規規矩矩,只有餘伯和楊皓明敢時不時的說笑幾句。可還沒吃幾口,常子期突然對楊皓明說:"今天早上你欠的罰坐還沒坐吧?還不快去?" 眾師兄聽了都驚奇地望著他,不知道這位小師弟干了什麼要受罰。 他臉微微一紅, 嘆了口氣,嘴裡嘟囔了兩句便往後院走。 "站住,"常子期叫住他,臉上似笑非笑: "你嘴裡嘟囔的什麼?" 余伯趕緊對他使眼色。 他只好站住:"沒什麼,就是想起來古時候的一個典故,有感而發而已。" 常子期微微一笑:"什麼典故?說來聽聽。" 楊皓明又嘆了口氣:"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眾師兄們聽了都覺得好笑;可是小師弟竟敢對師父這樣說話,也都不禁變色。 常子期冷笑一聲:"那你是不服師父罰你,所以用這個典故來諷刺我了?" "弟子惶恐,"楊皓明嘴稱惶恐,卻一點也沒有惶恐的樣子。"剛才這句話突然就蹦到我腦子裡來了,師父一向要我們心口如一嘛,所以我只好心裏怎麼想,嘴裡怎麼說了。" "既然如此,那就坐三小時罷。" 楊皓明知道如果再多說,懲罰還會增加,可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張嘴:"呀,我又想起了一個典故來,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常子期笑道:"我倒想看看你肚子裡到底有多少典故。講。"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楊皓明口齒伶俐,眾師兄聽了又好笑又替他擔心。 常子期毫不留情地說:"這也是個好典故,但是你用於此時此事, 卻十分不當, 枉我教了你那麼多年華文古籍。 不如你去坐四個小時,把這個典故的真正涵義想清楚之後再下來。" "是,多謝師父教誨。"楊皓明向常子期鞠了一躬,轉身就走。今天他想跟師兄們聊聊,不想整晚都在罰坐中度過,便硬咬著舌頭不再說話。哪知道常子期又叫住了他:"咦,怎麼沒有話講了嗎?這麼容易就服氣了,很不像你呀。 我說你肚子裡的典故也太少了。讓為師再教你一個: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此刻也算餓其體膚了;坐四個小時勉強能算是勞其筋骨;而要苦其心志嘛,就坐五個小時去罷。如果從繩子上掉下來就從頭再來過。" 眾人聽常子期罰得如此牽強, 都抿著嘴笑。余伯早上泡的碧螺春到現在楊皓明都還沒喝上,看來今天他十二點之前都別想吃飯睡覺了。 楊皓明一面往外走一面暗暗叫苦。平時挨罰,他最多在繩子上盤坐過三個小時,已經痛得撕心裂肺了;坐五個小時如何能夠挨得住?更何況自己張羅了一天,沒顧上吃東西,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哪裡熬得住五個小時? 可是常子期一向說話算話,如果自己從繩子上摔下來,就要從頭再來.但願余伯過一兩個小時就趕快來救自己。 他走到後院,兩棵最高的大樹之間常年繫著一根繩子,上面又繫了另一根繩子。他罰坐早就是家常便飯了,哪天不上去坐一兩個小時他自己都會覺得奇怪。 他躍上樹間的繩子坐下,晃了幾晃便穩了下來。他拿起另一根繩子拴在腰上,這根繩子的另一頭繫在他坐的繩子上,如果實在支持不住摔下去也有個保護。他盤上雙腿,手上結了個印便不動了。 經過了這些年, 他心裏其實也明白,常子期是借懲罰之名讓他多多盤坐,修習內功。按照靈虛門的要領在繩子上盤坐實是修習內功的一種絕好方法,而且稍微一打瞌睡勢必掉下來,所以只好強打精神,還得全力摒棄雜念才能入靜。坐久了繩子勒進肉裡,十分難受;加上盤腿的痛楚,每到後來他都得咬牙堅忍。 坐了兩個多小時,他的腿已經非常的麻木疼痛,肚子也餓得受不了了。他看見屋子裡燈光溫暖,隱約還聽見說話聲和笑聲,一定是常子期和師兄們在喝茶聊天。 心思一分散便更覺苦痛難耐。他伸拳咬著自己手背, 好半天方才慢慢收斂了心神,又靜了下來。 又坐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忽聽人聲喧嘩,眾人竟然都來了後院。此時他已經疼痛難當,殊難忍耐了,但他性格堅韌,認罰卻不認輸,只一味地咬緊牙關。 "哎,常子期老頭,我說今天大家師兄弟在一起高興,你就饒他一次吧!這也坐了三個多小時了,平時也從來沒坐過這麼長時間哪!人家剛才啥也沒說,你硬給他加一個小時,太也不講理了。他早上起那麼早,又一天都沒吃東西,怎麼撐得住呀?你這是虐待未成年人哪!" 余伯不滿地說。楊皓明心裏暗暗高興,余伯真不枉是自己的干爺爺,這些年來多虧了他求情說好話,不然楊皓明每次硬挺著不求饒,早就不知道痛暈過去多少次了。 其他師兄也幫著求情。梁振好奇地望著樹間的繩索, 也說:"師父,小師弟好厲害,可以爬到這麼高的樹上坐這麼久都不掉下來。他肯定很辛苦,您就饒了他吧。" 楊皓明聞言心裏卻感好笑:他明明是飛上去的,四師兄卻說他爬上去。難道他不會輕功的嗎? 常子期笑道:"未成年人?老余,你別忘了,昨天他已經滿了十八歲了,是成年人了。何況我又沒強迫他,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坐在那裡的,怎麼稱得上虐待呢?不過才坐了三個多小時,再忍忍,突破一下自己的極限嘛。" 楊皓明聽了常子期這話,頓時想起早上常子期說要傳他掌門的事,心裏一下子明白了師父的苦心: 他是想考驗他的意志力,也讓眾師兄看看他這個掌門師弟的實力。他此刻雖然痛楚難當,心裏卻有些感動。他也想看看自己的承受力到底有多大,於是拚命摒除雜念,守著心思堅忍。 一旦心裏平靜,痛楚便似減輕了幾分。雖然難熬,他也又熬過去了一個小時。眾人在樹下閑坐喝茶,卻都沒怎麼說話。 剩下的時間越發的難熬,他嘴唇都咬出血來了,實在是度秒如年。坐到差不多四個小時二十分鐘的時候,常子期終於發話說:"今天就到這裡,你下來吧。" 楊皓明聽到這話,強撐著的一口氣立時鬆了下來,他向後一倒,竟從繩子上摔了下來。眾師兄們齊聲驚呼,尚文德站起身搶上去接他。沒想到在半空他竟被腰間的繩子拉住了,像蕩鞦韆一樣在兩棵樹間蕩來蕩去,眾師兄們這才放下心來。 他任由繩子吊著蕩了好久,等腿慢慢恢復了知覺,才解開腰間的繩扣,跳了下來。 尚文德笑道:"想不到師弟的輕功練到了這種境界!" 楊皓明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心裏卻說:"這算什麼,你還沒見到我真正的境界呢。" 梁振也拍手稱讚:"師弟真是好輕功!" 周查理和陳懷中早見識過楊皓明的輕功,所以並不覺驚奇。 楊皓明一瘸一拐地走到余伯面前,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說:"干爺爺,我好餓,有沒有給我留點飯菜?" 余伯心疼地替他捏捏腿說:"我怎麼能不替我的干孫子留飯菜呢?遭了這麼久的罪難道還不讓吃飯嗎?什麼勞其筋骨!什麼餓其體膚!虐待孩童!"說罷他對常子期憤憤然瞪了一眼,扶著干孫子進了屋。 眾人也笑著跟著進了屋,余伯給楊皓明重新煮了碗麵,放了豆腐餃和許多新鮮蔬菜。他三兩口吃完,連湯都喝得干乾淨淨,大讚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