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出生在一個一窮二白的家庭,祖宗三代貧農,成分極為紅色,家裡有個小電器,叫做手電筒筒。那時候,俺讀到小學三年級就退學了。家裡養了頭豬,所以我每天出去到河邊割豬草。
15歲那年,鎮裡辦了個大型養豬場,憑著在家裡自學六年的養豬經驗,俺當上了飼養 員。俺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把飼料加水混在一起,混勻了,倒在豬槽裡,保證小豬們吃飽喝好。
不料,到了20世紀末,豬場倒閉了,據說是沒有生豬屠宰證,俺也不懂,想著莫非這年頭豬也有了豬權,不能隨便殺了。於是,我晃悠著找活,但我干了十幾年的養豬工作,其他啥都不會,聽說人家大學生還失業,我這糟老頭可咋整啊。
一天, 我遇上了俺小時候的夥伴狗蛋,嘿,他小子有出息了,在一個什麼大學食堂作廚師了。我是那個羨慕啊,兩眼直放光。狗蛋說,最近他們食堂在招人,俺可以過去試試。俺說啥都不懂,去了人家能要不。狗蛋說咋啥都不懂啦,你不整了十來年豬食嗎,這不就是豐富的工作經驗嘛。
俺雖然犯嘀咕,但還是跑來看看,就見食堂門口貼著招聘廚師的通知。1、 為人隨和,沒有原則。2、 有炒大鍋菜經歷。3、 服務態度好,顧客冷嘲熱諷能忍受。
俺一瞧,嘿,都滿足,信心大增,立馬進去見工。經理問俺:「你用大鍋做過飯。」俺一聽,老老實實回答:「嗯,都做了十幾年。顧客一個個吃得還很滿意,從沒有人反饋說不好吃的。」
於是,俺就上崗了。第一天上午,俺的任務是炒個白菜,這個正好是俺強項。架上鍋,倒上水,點上火,加點油加點鹽,白菜往裡一扔,然後就在鍋旁候著。經理過來視察工作,點頭對俺說:「第一天上班就能領會學校食堂炒菜的精髓,不錯不錯。」
隨後,經理讓俺演示下加油加鹽的過程。俺小心挑起一小杓油,正要往大鍋裡面加。經理攔住了:「現在的學生流行減肥,你加這麼多不是害他們嗎……對,對,再少點,再少點。」經理語重心長地對俺說:「幹我們這行不容易啊,以後一定要注意,油不能多過這個標準,少是非常好的,但一定要讓同學們看得到漂著的油跡。對了,鹽絕對不能少加。」俺忙點頭稱是,想著原來招聘要求沒有原則是有道理的。
到了中午十一點,白菜已經煮熟了,其他廚師也準備好了。有學生來打飯了,跑到俺這來買份白菜,俺嘩啦就給了他一大瓢,哦,應該是一大杓,這位學生目瞪口呆,轉身飛奔而去。過不久,來了一群學生,爭著要買白菜,喧鬧中只聽見說什麼「這肯定是個新手,份量太足了。」 俺是那個忙啊,就沒停過。有些學生很認真地問我:「師傅,你啥時候賣葷菜啊?」 俺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說:「俺聽從組織上的安排,把俺安插在哪個崗位,俺就在哪個崗位發光發熱。」
眼看才十一點十三分鐘,白菜只剩下了半鍋。狗蛋跑過來瞧瞧俺,一看慌了,對俺說:「唉,錯啦。來,我給你示範下。」只見又一個滿懷憧憬的娃跑過來,狗蛋接過飯盆,舀起半杓白菜,看了看,手狠命地抖了抖,白菜在震動中唰唰掉回鍋裡,半杓只剩下小半杓,倒給了那個學生娃。那個小孩子急了,指著俺說:「怎麼不是他打菜。」狗蛋撇撇嘴,說:「誰打都一樣。」學生娃忿忿走了。俺接過菜杓,感激了狗蛋一番,繼續工作。
從那以後,不管是葷菜素菜,俺都以一手抖杓絕活聞名全校,聽說,有學生居然造謠說我曾經患過羊顛瘋,所以手抖起來非常具有節奏感和韻律感。切,完全是無中生有,俺完全是靠後天苦練才達到的。值得一提的是,俺三次榮獲食堂的金杓獎。
大學裡面有些女生娃長得確實水靈水靈的,有幾次看她們對俺一笑,就忘記抖杓子了,結果丟失了好幾次金杓獎這個光榮的稱號和不算太少的獎金。唉,所以有句話是怎麼說來著:「女人是禍水?那確實啊。」
俺深深迷住了校園食堂的這個崗位,每天和學生娃們交流交流,很有意思。這不,又一個娃過來了,舉著飯盆對我說:「師傅,你看,菜裡都有啥!!上次我吃出個蟑螂,這次又吃出這個,怎麼回事啊!!!」我不看也知道是什麼。今天煮菜時接手機不小心把手機鏈掉鍋裡了,但沒急著找,因為翻來翻去麻煩得很,而且學生一定會把它送回來的,這不,就還回來了。我接過飯盆,揀出手機鏈,很認真地說:「同學,這是俺們食堂管理出現的問題,俺們一定會重視這個事情,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支持。」然後轉身像往常樣將手機鏈洗了洗,再掛上手機。
剛才那個娃肯定是大一的,為啥這樣說。一般大一的才會覺得在食堂飯菜裡面發現東西是受不了的事情,鐵定跑來討個說法;大二學生不一樣,她(他)們發現異物直接倒掉,回寢室吃泡麵;大三學生更乾脆,挑出異物,繼續埋頭吃;大四學生的話,基本不來食堂,看不到影子。
現在俺在食堂這個崗位干了有七八年了,看著一批又一批的學生來來去去。每次新學年開始都是最高興的時候,因為又會有人跑來和我抬槓了。有時候,俺看著熙熙攘攘的食堂,就想起俺在養豬場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