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中文系94級的女生馬楠在克林頓訪問北大時,曾當面痛斥美國人權狀況惡劣。很有意思的是,兩年後本科畢業,她卻選擇了到「人權狀況惡劣」的美國去留學,後來還嫁給了一個美國人,現在已育有一子。 如果不是擔負著從事「地下工作」、不惜忍辱負重「敵營十八年」 的偉大使命,那麼以我的智力簡直就無法解釋馬楠女士何以打出這種「翻天印」來。
當時還是中文系學生的馬楠, 反駁克林頓說:「本校前任校長蔡元培曾經說,當偉大的道德精神實際運用時,它們不會互相牴觸。而且,我也不認為個人的自由會與集體自由牴觸。以中國為例,它的蓬勃發展實際上確是我國人民自由選擇與集體努力下的成果。因此,我認為,所謂真正的自由應該是人民有權自行選擇他們想要的生活和發展方式。只有那些真正尊重他人自由的人,才能瞭解自由的真諦。」這同樣是闡發政治書本上的教條。
這是一個認真讀書的女學生,她背下來那麼多條條框框。後來,馬楠與第一個提問的梁山鷹一樣,也透露說,這不是她所想問的問題,她與克林頓一家一樣,是素食主義者,她想與總統交流一下對「健康、綠色的食品」的看法。那麼,又是什麼原因使她不問自己內心深處想問的問題呢?連自己的心靈也不自由的人,連心口都不能保持同一的人,還有什麼資格來談論自由兩個字?洛克說過:「最低級(基本)的自由是大聲說出自己心理話的自由。」
馬楠當然是在一個優越的家庭里長大的,所以她覺得在中國沒有什麼不自由的---一切都在蓬勃發展嘛!一切都是我們自己選擇的嘛!正如魯迅先生所說,林黛玉的感受與焦大的感受絕不會一樣,雖然他們同樣都生活在賈府裡。這名清秀的短髮的中文系女生,應該在學習之餘到學校外面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人們的生活,看看失業工人的生活,看看山區農民的生活。那時,再來談論「自由」兩個字,才不會如此輕率。
這次對話,顯示出北大學生似乎都有很強的民族主義情緒,他們似乎很堅持自己的理念。但在後來的採訪中,他們統統露出了原形。《華聲》雜誌披露說,7名北大學生在談到對美國的看法時,都一致「叫好」。他們喜歡美國的理由五花八門,藝術系的學生說,「美國人自由奔放的民族個性非常吸引人。」經濟系的學生則表示,「尖端的科技研究環境,有利於個人成就的誕生。」中文系的女生理由很別緻:「因為美國吸引走了我的一個親密朋友。」
學生們對美國其實早有了共識:美國是一個文化包容性極強的國家,不同膚色、不同語言、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生存的土壤。身處美國,也就身處了世界。
目前,北大每年有將近40%的學生參加出國考試,而出國的人中,九成以上首選美國。赴美留學成功的人數佔了全校學生總數的近20%。北大也成了「留美預備學校」,北大人戲稱自己是「寄-托(GRE和TOFEL)的一代」。在提問的7名學生中,有5人明確表示他們只要有機會,一定會去美國。
那麼,他們在會場上的言行就成了地地道道的表演了。他們把提問當作體現自己勇敢的好機會。這是對辯論精神的巨大的侮辱。他們的表演卻給世界一個錯誤的認識:在全球一體化的今天,中國成了民族主義的重災區。
據瞭解,北大學生與克林頓交鋒的一幕,在美國一些人物的心目中已經產生了另外的看法,美國國務院主管東亞及太平洋事務的助理國務卿陸士達於當天給出的反應信息是:在中國這一代年青人身上有一種正在增長的民族主義情緒,這反映出一種真實的趨勢,未來我們必須對此加以處理。而中國學者大部分對北大學生的表現給予喝采。美國人的誤解和中國學者的不理智,在同一個層面上相會了。他們都不瞭解這最年輕的一代精英分子。這些年輕人與他們所想像的相差很遠很遠。
這是怎樣的一代精英呢?這是喪失了自身價值觀的精英們,他們所保留的僅僅是自己的利益,他們的表演沒有其他的目的,僅僅是為了獲取利益。在北大平時的學生社團活動中,他們的表演就已經內在化了,他們連意識到自己在表演的能力都沒有了。「我口說我心」,對他們來說,早就是一個比盤古開天地還要古老的神話。他們只知道:說那些對自己有好處的話。久而久之,他們把表演當作了本色。平時,他們還「養在深閨人未識」,現在,在一個特殊的時刻、特殊的場合,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曰之下。
這些「精英們「清醒地明白:站在克林頓的對立面,在此一特定時空中能夠讓自己獲得利益。所以,儘管他們心裏深愛美國,他們也要故意與美國總統過不去---因為這樣做有好處。康德所說的「內心的絕對的道德律令」對他們來說早就不存在了。道德律令並不利於獲取現實利益,所以乾脆拋棄掉。這是人格極度扭曲的、卻自己以為最健康不過的一代人。
這將是可怕的一代人。
這是可怕的教育所釀造出來的可怕的一代人。
到了這樣的時刻,還能夠不反思我們的教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