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有誰為你歌唱?!

作者:(美國)海 角 發表:2005-10-18 0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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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城西,珠江岸邊,一個靜靜的小村落,是我出生和渡過金色童年的地方。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尋尋覓覓,我的足跡早已踱出江,漂出海,跨過洋。但無論身在何處,故鄉的山,故鄉的水,卻時時引我目光注足,心緒牽掛,午夜夢迴。

母親河孕育了萬頃良田
碧綠的珠江水,曾澆灌著兩岸的萬頃良田,施施然來到這裡,就分了一支流入我村前,她的名字就叫泌湧。湧的上游由一個大水閘根據江水的潮漲潮落,管住了湧的水進水退。泌湧的水又分成很多細細的涓流,一些悄無聲地滲入無邊的稻田,另一 些就緩緩迂迴在家前家後,滋養著這一 方百家百戶的生息。

我家門前就是一條小溪流。小溪的彼岸是一棵三人合抱粗的龍眼(桂圓)樹,大樹後面種著一大片只收花的桃園。小溪水滿,我和小夥伴們就在溪邊撈魚蝦,不用鉤不用網,用竹簍一撈,就有大大小小一大堆。依照大人們的吩咐,各人揀幾條大的回家,小的通通放回水裡。當小溪水落,我們就淌過清涼的溪水,在龍眼樹的綠葉濃蔭中自選一個枝叉,或躺著看小人書,或在那裡天南海北,那裡曾是我們的天堂。小村後,有一 大片連綿不斷的山峰。

這一方的水土一向肥美,水稻一年二熟至三熟,瓜菜水果從不見缺。珠江清澈的甜水裡盛載著魚蝦貝蛤,池塘裡深藏著蓮藕、馬蹄(荸薺)、茨菇和菱角;滿山的枯枝落葉,就化成萬家炊煙。六十年代初,我在上海,當大家都在勒緊褲帶,只吃著捲心菜皮和豆腐渣,當內地餓死成千上萬人的時候,我還不時收到輾轉從南國捎來的菜乾、鹹魚和米粉。

故鄉的親情
這裡的人率直,熱情,勤勞,知足。記得小時候,家家的大門都是虛掩著的,任憑各家小孩東出西入。誰家有事,不管熟識與不熟識的,大家都候著,準備隨時幫上一把手。他們世世代代互相扶持,分享著各人的生命歷程。文化大革命中,我作為知青,毫無選擇地被分配到「地無三尺平,天無三日晴」的貴州山區。偶有機會回了一次老家,也就是這些熟識的或不熟識的鄉親,有幫我找工作的,有幫我找對象的,千方百計想幫我留在這一片土地上。雖然在那個時候,那個年代,命運還是讓我流落他鄉,但他們不舍的臉龐,他們牽掛的肚腸,就永遠留在心底,變成剪不斷的鄉愁。

滄海桑田
改革開放後,去年,當我又踏足這塊生我養我的土地,竟已不知身在何方。珠江的水還在日夜流淌,但不再碧綠,而是濁黃。泌湧的水已成黑漿,雖然每天清早專門派人撐著小艇打撈那些亂扔進湧中的果皮瓜菜、飲料罐、快餐盒,但那些從各大小加工廠排出來的污黑的漿水就匯入了日夜奔忙的珠江。

村後的層層青山,只剩下二個山丘,闢作墓莊,以每平方米十萬元的價格賣給子孫們安葬先人的骨骼,其餘的全部平整了。何止這村落,整個珠江三角洲都變成了八百里平洋,煙囪林立,公路縱橫,車塵滾滾,再不見了藍天與白雲。又何止這片天,其實除了較偏遠的地方,全中國很多地方亦少見青天。灰濛濛的天,灰濛濛的地,灰濛濛的樓房,灰濛濛的綠化樹。我不知道人們要以多大的無奈去習慣,以何種堅忍去應付這快速的變遷,只知道我每次從那裡回來,起碼有兩個月無藥可止的咳嗽。

珠江兒女的夢──錢
珠江的兒女在忙碌什麼呢?早在改革開放初期,多數人就遠離了政治,目不旁視,義無反顧地走上發財致富的道路。先把農田劃成一小塊一小塊,向港澳、向海外華人招手,飲水思源,落地歸根,歡迎回鄉重建祖屋,重建家園,重建祠堂,或支助鄉村辦學校,辦醫院;後來又把土地歸成一大片一大片,向港商、台商、外商呼喚,請來利用我們廉價的土地、廉價的勞動力。開工廠、開公司、開夜總會……於是村前村後就有了成千上萬從內地來的青壯勞工;屋裡屋外,就有了大小保姆:街頭巷尾,就有了浮游的少女少婦。

現在大陸是有錢便是草頭王,有錢就可以買名、買利、買官、買路,買一切東西。這裡的人們原是比較保守和重視傳統的,但在大時代的衝擊下,他們很快就把本已淡薄了的精神道德的束縛丟開,在全民經商中下海逐浪,在「要補回我失去的,要拿回我應得的」的宗旨下奮勇搏擊。

珠江兒女的憂患
珠江兩岸的破舊祖屋,早已租給了外來戶,當地人住上新蓋的樓房。看看家家戶戶門上的鐵閘,有的房子要用二至三重的鐵閘門。我堂弟家中三層的房屋,竟然連天臺花園都要用鐵網圍住。

小孩一定要盯得寸步不離,綁架的事常有發生。他們擔心食物中過多的農藥,洗菜時必得浸兩小時,必要時得帶上手套。他們不時懷疑任何品牌的商品是真還是假,是否又有無良商人害人。等到家中小孩長成,一定找機會送到國外去,因為本地的大學畢業生已難競爭得過全國南下的更優秀的大學畢業生。而且,社會精英們不都忙著遷居國外嗎?他們自然不願意等那或者會再來的一次翻天覆地。

執著的另類
一個在海外學業有成、知名的農林博士,放棄了在美國的優厚薪金福利和提名聯合國的機會;一個在香港創業多年、已到知天命之年的成功人士,傾注了一身家財,在燈紅酒綠中意識到兄弟姐妹們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水土、陽光和空氣,失去了和諧的生態環境和人文環境,我們的子孫後代將面對無法估量的災禍。他們一拍即合。七年前在粵北的一個貧困山區,開始了另一種移山填海的工程。在幾千畝無人煙的荒山野嶺上,燒光了原始的荒草,踏出了一條一條的山路,挖開了一個一個的池塘水庫。他們默默地耕耘,硬是在石渣山上移植了一大片外國的果樹。於是,沉睡千年的荒山上有了郁蔥,靜靜的山麓中有了鳥語花香。這裡有的是沁入心肺的空氣,碧綠清甜的湖水,伴著晝出夜眠的太陽。

千萬別以為這是在修道或在避世,他們有著堅定的理念和準則。筆者有幸,在人生的旅途中與兩位有過交遇。他們認為,人生在世才短短几十年,不必終日經營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家財,而要挑戰自己的能力,看自己能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留些什麼。多年來,他們沒有在都市中買樓置地,要不或許已入首富。他們沒有上過任何卡拉OK和酒吧。他們也從來沒有給任何各級的官員們送過紅包。要改變農村的荒涼和農民的貧困,豈能只是制定條文或呼喊口號,他們在實踐「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在這一方土地上,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我們民族自強不自心、堅毅不拔的氣脈所在。我不禁思量,那些使盡解數保住權位的執政者,將會把我們整個民族帶向何方?沒有反思,沒有是非標準,沒有隱惡揚善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受輿論導向的大眾,多少人真正在思考什麼是我們民族的真正利益(也許早已賤賣給他人),什麼是我們民族的優劣和應以何種面日取信於世人。

停下追逐名利的腳步
高官厚祿者們、精英們、既得利益者們、大款們、先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們,是否可以停下或放慢追逐名利的腳步,祖國的山水曾把我們養大,我們又曾在她身上挖得千瘡百孔來創造財富,實在應該在她油干燈盡之前,身體力行地作一些回報或補救,來保護人力資源和自然資源。

多年前,我偶然聽到過一首《珠江頌》。歌者滿懷激情地歌唱她的日新月異,欣逢盛世。但我們應該走到母親河──珠江岸邊,仔細認真地看一看她的黃濁,聽一聽她的嘆息。如果我們繼續漠視,繼續遲疑,不久的將來,珠江將不復存在……

(爭鳴10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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