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今年的七一大遊行似乎聲勢比去年更為浩大。將近十分之一的港人(如果老幼病殘的人口不算的話),五十多萬的人民冒著連狗兒都會熱暈的毒太陽(見《大紀元》7月1日報導),走上街頭去。喜歡飲茶、購物、炒股、跳舞、跑馬的香港人什麼時候改變了行為模式,成為和平理性、感情澎湃、帶有敏感政治觸角的街頭抗議者了呢?看看他們手中所舉的大幅標語, 不是抗議物價上漲、政府裁員、要求加薪這類跟自身利益直接有關的事兒,他們所訴求的是高層次的、公眾性的集體權利:「還政於民」、「港人治港」、「捍衛自由、爭取民主」,他們痛心將失去那些曾經擁有過的(政治權利、新聞自由、言論自由)和呼喚那還不曾享有過的(民主政治, 2007/08 的普選)一切。是八九年的屠殺把港人那沉潛的人性關懷喚醒了?是回歸以後,北京的一連串動作和其代理人董特首的敗筆激發了香江人民的危機意識?還是臺灣人的桀驁不馴發揮了連鎖效應?國際社會驚訝於萬人空巷的集體抗議竟能如此有理有節,哪個政府敢漠視這種洪水般的民意?
說來真夠諷刺,在英國的殖民統治時期,香港人少有上街去示威遊行的。原因無他,沒有壓迫,就沒有反抗。英國港督眼皮底下,港人享有自由,特別是那種免於恐懼的自由,因此那以往的九十九年中,除了最後幾年,民主政治似乎根本就不是個議題,人們對它不感興趣。那時候統治者和被統治者結合成利益共同體,殖民主明白吃苦耐勞的中國人只要不受太大干擾,為他們設定一個合理的社會框架,加上公平適當的駕馭(廉政公署、交通管理、教育醫療),就是一只能下金蛋的鵝。英國人在甘地那兒交了學費學了乖,知道懷柔政策遠勝於鎮壓和威懾。他們在香港的社會和經濟上實行「放任政策」(Laissez-faire policy),使得一個原本樸素無華的漁港變成了花枝招展的一顆世界貿易明珠。
散漫髒亂的中國人何曾幾時也變得有秩序守規矩,不吐痰、不抹鼻涕,上車排隊、下車投幣。也沒看見街上有「五講四美」式的宣傳,也不見新加坡李光耀模式那種半威脅半侮辱的「國民教育」,但香港人的生活文明並不差。這是英國人的聰明之處,他們沒有野心要「同化」華人,因此這個國際萬商雲集的港口,依然能保持它傳統的華夏文化和傳統,從衣食住行到語言和思想,都是中西合璧、新舊摻合,這是香港人切膚感受到的個人自由。左中右的言論和大陸臺灣的政商機構並存,機會均等、公平競爭,這是港人體驗到的政治自由。窮人有權利去工作掙錢,擺脫貧窮,富人有機會賺更多錢,更可以隨意花錢,這是港人感到的經濟自由。
回歸「祖國」後的香港開始變了。港人感到他們珍貴的自由在縮水,受到了威脅。怎麼辦?他們開始懷舊了,但是總不能返身擁抱殖民主義吧。只有用民主制度來做鎮妖的法寶,壞的選下去,讓好人來當父母官。很簡單的道理,卻是舉步維艱,繞了一個歷史的大彎子,驀然回首已是一百年,好不心酸。老祖宗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明白,泰西除了船堅炮利之外,還有文化上超越自己儒家傳統的地方。梁啟超和嚴復曾經在他們的立論之中,明晰地提出,中國想要擺脫貧窮和孱弱,民主是漢人爭取民族獨立和國家富強的必要手段。他們當時雖然把滿清視為異族,其民族和民主的概念和今日不盡相同,但是這種「民主救國」的思想,連同時代的革命家如鄒容都是全盤認同的。後者在他的文章中強調西方的民主思想是中國「起死回生之靈藥」。
今天漢民族無國可救,相反地,半世紀以來他們吃盡了「國家」的苦頭,滿清時代革命家才殺頭、流血,中共治下,無辜的平民也難逃殺頭下獄的命運。歷史不是在開玩笑嗎?「中華民族災難深重」嗎?不是的,這是中國人自己歡呼喊萬歲推上天安門的主子,是香港人放了萬噸煙火迎來的血濃於水的「自己人」。狼外婆竟是自己的親娘!也許,這是報應,當「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的時候,別的民族就倒下去了--西藏人、蒙古人、維吾爾人開始受漢人的壓迫了。漢民族沒有從自己被殖民和瓜分的屈辱和痛苦中汲取教訓,在毛澤東的共產主義文化中熏染太久,在中共宣傳機器的謊言下開始膨脹,把別的少數民族置於深重的災難和痛苦之中而不自覺。然而畢竟有一批人在反右以後、有一代人在文革和林彪事件之後,更多人在天安門事件後覺醒了。
今天的香港人在中共的遙控統治之下度過七個年頭,他們也覺醒了。香港人、中國人所的追求是中國人百年來始終未圓的一個夢。彼岸的臺灣人和周邊的亞洲鄰國的人們都已經園了他們的民主夢,這證明民主完全不是虛幻難求的,然而它有一個前提:必須先打破每個人腦袋中那座鴉塗著「國家」、「民族」、「領袖」這類騙人、唬人的「柏林牆」。「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蘇聯東歐是也,他們的昨天,將成為我們的今天。香港人、中國人再接再厲吧。
---《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