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中共眼裡的「海外關係」完全是實用主義式的。同樣的「海外關係」隨著形勢的變化,你可以因它陞官發財,大家對你羨慕有加,也可因它身陷囹圄,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反身,大家對你如避溫神。
在中共取得全國政權之前,也曾利用它來爭取海外勢力,打擊自己的敵人。如有名的中共第一號特工專家潘漢年,因其妻董慧是當時香港大資本家之女,中共就利用這關係,讓他往來於上海香港之間。並與國民黨及日偽聯絡,這使潘在中共的地位也得以提高,可是在中共取得政權以後,這些關係就成為被整肅的因素,結果在1955年初,就從上海市常務副市長位置上被拉下來囚禁,這「海外關係」也就成了他被判刑15年的罪狀之一,直到囚禁二十二年之後,死之前仍未得到平反。(潘在死後的五年,一九八三年正式平反)。
曾任中共臺盟主席的謝雪紅(49年以前任臺灣地區共產黨負責人),又一個因「海外關係」即受益又受害的例子。正如謝雪紅在57年反右時說的,大意是:中共用得著你的時候,千依百順,把你看成寶;用不著你時,把你看成肉中刺、眼中釘。因而她被打成大右派。後為統治,又給平反,仍負責對臺工作。直到文革開始,即以國民黨臺特的嫌疑,被「革命群眾」打死。
另外,我有一同班同學,除她外,全家都在臺灣,50年代大學畢業後,因收入較高,通過在匈牙利的親戚將錢匯給她在臺灣極為貧困的父親,單位領導和組織也知道這事,可在文革中,這事也成為她為國民黨反動派添磚加瓦的罪行,並以國民黨特務名義在群眾中挨打、挨斗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當時還想共產黨不是代表工農大眾,代表窮人的利益嗎?為什麼支援臺灣的窮人也成了反革命罪行了呢?
在59年前,不少留學生娶蘇聯老婆回國是一件光榮的事情,會受到組織、群眾的百般照顧。後來中蘇關係走向惡化,誰都想遠離蘇聯老婆。到文革期間,大部分留蘇回國的人多少沾一點蘇修特務嫌疑的邊,這些蘇聯老婆更成了被懷疑和孤立的對象,致使她們中絕大多數不得不離開中國丈夫,雖未辦離婚手續,也就算是離婚。我記得我單位一蘇聯女的被迫跳樓自殺,另一蘇聯女的臨走前要與丈夫見最後一面都不被允許,結果只有悻悻而走。
文革時,那些歸僑學生,大部分都受到一定衝擊,那時為了愛國,父母忍著一輩子再也見不到的傷痛,把他們送到祖國接受教育,參加社會主義建設,結果得到如此下場,在華僑教多的廣東或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因華僑子女多,命運還好,要是在小城市,則一般均為批鬥對象,讓你承認是美帝、國民黨特務,也好顯示他們的戰果和成績。
文革中,我記得從干校回京休假,三人同行,路過我家鄉,我邀請他們在我家住一晚上,在他們離開後,我大哥得知他們中有一位是華僑學生,對我非常不滿,說:「怎麼能把華僑帶回家來!」可見當時人們是如何怕沾華僑的邊,似乎他們都是「瘟神」。
還有一次,也是那個年代,我回老家看父母,有一個遠房親戚找我哥哥,原因是她兒子被錄取到遠海航行公司,政審中發現他舅舅在香港做生意,有「海外關係」,就不能在該部門工作。我這親戚一再聲明她早與其哥哥登報聲明斷絕關係,已不能算孩子的社會關係,請我哥哥對此聲明作證,送了我哥不少東西,以表酬謝。最後我哥還是因怕沾這東西的邊而予以拒絕。
曾幾何時,物換星移,「海外關係」在改革開放後,漸漸從臭魚爛蝦變成了香餑餑,誰都想往上沾,其中包括與國民黨高層官員有親戚關係的。如有重要的「海外關係」,連領導對你都另眼相看。如貼上了「僑眷」標籤,單位和地方領導還得不時來問寒問暖,生怕你受了委屈,要是你的海外關係是資本家,當地領導更是屈尊向你低三下四的,動員你的親屬回來投資,你的八桿子打不著的朋友也會厚著臉皮向你表示「友好」。
舉個例子說,在改革開放前,如果說你是蔣介石家鄉奉化人,雖然你與蔣家毫無關係,也沒沾過他家什麼光,但說出來似乎就低人一等,雖然這是上天把你安排和蔣介石同鄉,你也沒有任何選擇餘地。可現在你說我來自奉化,就理直氣壯多了,要說與蔣還沾點親,大家就會把你羨慕的不得了,至少縣裡、市裡領導會不斷地來拜訪你,哪怕你大字不識一個,少說也得給你弄個政協委員之類的頭銜。現在就連貴為中共中央常委的賈慶林也因其妻林幼芳是金門人,而加官進爵,並兼管港臺事務,他也是「海外關係」的受益者。
這真是三十年風水輪流轉,榮辱貴賤轉頭變,此一時也彼一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