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竹君中有虛 真假綠綺琴
蘭姑自始娓娓道來,這時聽見世芊識破自己就是靜仙,便溫言道:「小姑娘靈慧過人,真不一般,你說的對,我就是當年的靜仙。」
蘭姑撫著那方帕,回憶著說道:「當年,我在吳長老的家宴上一見先夫,便心知此人對己愛慕情深,夙世姻緣已就,早已一見傾心,可是自己身系國仇家恨,又怎能貪圖男歡女愛,夫妻情緣。」
「當時,我又愛又怕,愛的是先夫的風流,怕的是雪恨之心竟已煙消雲散」蘭姑說時,面色依然如春,彷彿是回憶著當年的甜蜜。
「那天夜裡,我心裏絲毫沒有畏懼吳府的眾多耳目,也不擔心事跡敗露,滿心地期盼歡會之後,便能了斷,從此不再與先夫相會,依舊蟄伏吳府,待機雪恨報仇。」蘭姑平靜地說著。
「想不到,一見面,甚麼打算都不算數了!」
「為甚麼?」世芊在一旁問道。
蘭姑看了世芊一眼,低頭瀋思,靜默未答。
「那天夜裡,他身著翠竹絲袍,就著月光的廉幕,大膽地從窗外奔進了我房裡。好像是天外飛來的一段姻緣」蘭姑笑著說。
「當時我脂粉未卸,身著華服,眼見他模樣風流,卻舉止狡狂,真不知要如何止住他。長夜漫漫,月光皎潔,我倆就在吳府內的幽閣中,私自作了夫妻。」
「如何是作夫妻?」世芊不解地問道。
蘭姑聽得此問,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當時我雖說是吳長老的小妾,不過只是彈琴而已,也不懂甚麼是作夫妻。不過相愛情殷,自然也就懂了!」蘭姑邊說,邊看著傳法和世芊兩人,笑得甚為曖昧。
「當年我年方十八,先夫長我十餘歲。聽人說道吳長老似乎練一種陰毒的邪功,不能近女色,是以方能保我純真處子之身。能以清白之身獻給我最愛的夫君,這是該我一生中最幸運、最幸運的事了!」蘭姑神色當中,隱隱透出了一種驕傲。
「不過,最不幸的事也就快來了!」
傳法點點頭,表示同意:「那吳長老畢竟難欺之久長,事跡一旦敗露之後,他豈會輕饒了你們?」
蘭姑點頭道:「正是如此,那吳長老幾乎剝了我與先夫一層皮哪!」
「自此之後,我與先夫時常在吳府內尋機相會。」「雖是耳目眾多,戒備森嚴,可是我們愛情當頭,真是無視刀山,願下油鍋。區區吳府人丁,又怎麼能奪走我倆相知相愛之情?」
蘭姑接著說道:「怎知一日,吳府內遭賊竊,別的東西不偷,獨獨走失了這張綠綺琴,這於先夫可是大事啊!」
說完,蘭姑起身,再彈一曲《高山流水》,琴音瀟灑自然,雖商音絕調,猶能攀音旋空,超逸而上,圓轉不息。傳法一聽此曲,但覺與之甚為契合,心中暗自喝采叫好!
蘭姑說道:「琴有靈性,皆屬於神來之品,可遇不可求。這綠綺琴與齊桓公的『號鐘』、楚莊王的『繞樑』和蔡邕的『焦尾』,並稱為 『四大名琴』。每把琴的遭遇不同,身世個性皆異,因之琴音也自不相同。」
「這把綠綺琴被竊,對吳長老來說,只不過少了一張名琴,別抱他琴就是了!反正吳長老不辨琴音。可是,對於先夫與我而言,綠綺琴能奏婉致情曲,失之如喪愛子、若失良媒,他人又怎能知曉?」
於是,先夫自此便四處去尋這張綠綺琴了∼
想不到,先夫情分兩處,對我稍稍冷淡。我在吳府中,撫琴非琴,心中滿是與先夫恩愛的景象,曲聲哀怨之心漸露。
吳長老豈是等閑之人,他見我神思不再,初以為是失琴之故,但看我情致宛然,臉面時泛紅暈,便漸漸生疑。
世芊急問道:「那後來怎樣?」
蘭姑接著說:「後來,也不勞吳長老費心。我竟然懷了身孕,我料想此事必然遮掩不住,心中甚急,卻苦無良策。」
「後來紙包不住火,我被吳長老的手下拿住,打得我皮開肉綻,打得我失卻未出生的孩兒,我都沒有說出先夫的名字。」世芊看了蘭姑一眼,只覺得蘭姑似乎說的是另一個人的事,不像是親身遭遇的那般慘痛。
世芊便問道:「那你的『先夫』呢?」
蘭姑笑了笑,似乎一點都沒有痛苦的記憶,快樂地說道:「他根本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不過後來他還是知道了。」
「他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後,竟不顧生死,直接就要到吳府裡來尋我」蘭姑高興地說。
「在到吳府的路上,他卻又遇見一人,竟改變了我們兩人的命運!」
「您們猜猜看,遇到的是誰?」蘭姑故做調皮似地問道。
傳法和世芊兩人都搖搖頭。
於是,蘭姑收起俏皮的樣子,重新說道:「這太難猜了,還是我來講吧!」便依舊順著故事的發展往下講∼
蘭姑說道:「先夫到吳府途中,遇到了我倆的師父。」
「師父攔住他,不讓他到吳府中來,可是先夫說不能舍我獨活。甚麼錢財珠寶、權勢名位,不過爾爾,若能出離此難,當尋法修道,不問世事。
當時師父深為高興,便告訴先夫,說他根基匪淺,因緣又好,本應入門修道,奈何執迷不悟,損德造業太多,幸今朝時機已到,師父幫他想個法子了!
於是師父就給了他一顆黃色的藥丸,交代他吞服下去。無論遭到怎麼樣的毒打,千萬忍住,只是傷皮肉、消業力,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到時,師父自有安排。
蘭姑接著說道:「當時先夫不明其理,但心知吾師之法力,便一口答應下來,無論遇到何事,都要忍過去。」
先夫一到吳府,吳長老竟然待之如上賓,請之登堂入室,命人設宴歡迎。先夫當時突然一愣,不明情況究竟如何,便虛以委蛇,與吳長老應酬了起來,心中暗自著急,盤算該當如何是好?
吳長老溫言感謝之前慨然贈琴之舉,進而又對失琴之事表示遺憾,宴會上,兩人談政局、談風月、談詩詞、彈琴曲、談讀書,儼然視先夫為後輩知己、厚愛逾常,先夫一見此態異於往常,又無隙可尋,還以為此事不真,心下感激吳長老的知遇與厚愛。
當夜吳長老派人送先夫回家,並差人送去幾名奴僕伺候著。其實,這時吳長老已經開始偷雲換月,故佈疑陣了。就算先夫開口直說,也未必尋得著我!
世芊問道:「那當時你在哪裡?」
蘭姑答道:「我被打得再慘,都不招出先夫。唉!可是他這一來,我的苦心便都白費了!那吳長老明著是平靜無事,暗地手段可陰狠著。他差人把我送到他的愛妾那裡,叫她們懲治我。當時我從沒有想過一個女人,可以被這樣地污辱與折磨。」
「可是為了愛,我竟可以含笑而受,不覺受盡的是甚麼折磨呀!」蘭姑邊說,一邊撥著幾根琴弦,似乎當時的心情也就只能如這般斷續的聲息罷了!
「吳長老的愛妾狄氏,一向妒忌心極重,早就視我為眼中釘了。而其手段之毒辣,簡直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之萬一的。吳長老將我交給她,無非是為了讓我比死還難受而已!」此時,綠綺琴又做悲聲,蘭姑哭了起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