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丈夫已去世100多天了,王賽紅還是感覺沒臉見人:這位鎮委書記之死,在當地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資。
2002年11月8日傍晚,岳西縣的幾個生意人,因要接手菖蒲鎮一家企業,就通過縣法院的黨組書記、副院長陸毅剛等4位副院長,宴請「父母官」王雲生。從晚6點到8點半,一群人喝了8瓶白酒。到了最後,王雲生「用手摀住腰腹嚷不舒服」,被緊急送往醫院。
第二天凌晨,王雲生死在了醫院裡,死亡通知書上說,王死於「酒精中毒」。
消息迅即傳播開來。對王雲生的死,當地老百姓普遍感到震驚和憤怒。岳西是國家級重點貧困縣,大多數人都還生活在貧困線以下。
在此情形下,王雲生等人喝酒的檔次和數量,就成為人們探究的對象。一個傳聞被認定為事實:事發當晚,王等人喝的是五糧液,一瓶五糧液酒在當地要賣300多元,也就是說,一頓酒下來,就喝掉了一個當地人差不多全年的總收入。
對於這場酒宴,有人繪聲繪色地說,在喝酒過程中,陸等人和王喝得興起,相互拿對方灌酒取樂,結果王以一人之力,終不敵四名「酒精考驗」的副院長,以致「飲恨沙場」。
「今晚就算喝死了,也好給同志們騰一個位置。」
事發後,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岳西縣委迅速成立了一個由政法委、紀委、衛生局組成的調查小組,對王雲生是否被人灌酒致死等情況進行調查。
調查小組勾勒出了出事當天的完整一幕:當天上午,陸毅剛代表岳西法院到距岳西縣100多公里的安慶市,參加一企業的開業慶典,和市中院的人一塊喝了很多酒;因市中院領導前來視察,岳西法院另一名張姓副院長帶人陪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在喝了這麼多酒的情況下,兩個副院長晚上再喝,都沒有出事。
王雲生平時的酒量在6至8兩之間,高興起來可以喝到1斤多──當天中午又沒有喝酒,調查小組因此認為,王的死是一個「令很多人都想不到的意外」。
據瞭解,當晚王雲生情緒很高,「一上來他就主動出擊」,將酒瓶搶過,親自倒酒。他嫌酒杯太小,叫服務員換上大玻璃杯,仰頭就喝下半杯白酒。王對陸等人的「滑頭行為」很不滿意,逼著他們喝,說:「今晚就算喝死了,也好給同志們騰出一個位置。」沒想到幾個小時後,此言便一語成讖。
「早知會出現這事,這個官不當也罷!」
調查進行了3天,最後拿出了調查報告:陸等人並未向王雲生灌酒,他們不應為王的死亡承擔任何法紀以及道德的責任;王陸等人接受宴請,沒有違法違紀行為。商人宴請他們,是為了日後「在辦理相關手續的時候關照一下,為下一步開發做準備」,王畢竟是一鎮的長官,「今後要他關照的地方多著呢」。報告還說,事實上當晚幾個人喝的不是五糧液,而是40多元1瓶的「雜牌酒」。
事情發生後,如何定性王雲生之死,成了件棘手事。
在給縣委縣政府的報告中,調查小組斟酌了一段時間,想出了一個詞:非正常死亡──「王雲生同志的死算不上因公殉職,也不能等同於一般的、遭遇不可抗拒力量的死亡。」
據說,縣領導在仔細研究了調查報告後作出指示:對王的死亡,應該「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一個黨委書記,為當地經濟發展,出面協調方方面面的關係,有這個必要,也有這個責任。」「特殊處理」的結果是:對王的親屬,按相關政策撫恤到位,「求高不求低」,王的兩個小孩,到高中畢業為止,在岳西讀書期間免除所有學雜費。
儘管如此,一個好好的家畢竟再也不完整了。仍沉浸在悲痛中的王賽紅說:「早知會出現這事,這個官不當也罷!」
關於王雲生的死亡,還引發了一場「偶然」還是「必然」的爭論。
政府方面認為這是「偶然發生的不幸事件」,調查組「辯證地、客觀地分析」了喝酒的全過程,發現從頭到尾都是王採取主動,「別人不喝,他倒先喝了」,因此認定:造成這次「偶然」的直接原因,在於王的「好戰」以及他身體不好。
但岳西民眾更願意相信王的死亡是一種「必然」。根據調查,從2001年開始,王就頻繁地出現「用手摀住腰腹嚷不舒服」的場面。事發一個月前,王在省城合肥陪相關領導喝酒,當時他就以手捂腰感到難受,但他仍堅持喝了很多酒,以致被送到一家醫院搶救。
王任職的菖蒲鎮,是岳西經濟落後的一個鎮。在一些官員眼裡,王這樣做是「積極為大眾服務,死而後已」,因為他們「瞭解做官的難處」:對上面,不喝不行;對下面,不喝更是不行。但在民眾眼裡,這樣做等於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吃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