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在所有的校園中都存在這種現象:同一屋檐下,包容著具有多種經濟狀況和消費能力的個體,經濟上的差異和分層導致了他們不同的價值取向、思維方式和性格特徵。
有些老師私下根據家庭狀況的不同,把學生們分為5個「部族」:大富之家、小康子弟、工薪階層、困難生、特困生。
「這種結構就像一個棗核,雖然位於兩端的人數不多,但如果足夠尖利,完全可以將人扎傷。」一位做學生工作的老師這樣說。
「在大學,學習固然重要,但我感覺,相對而言,為人處世更重要一些。」
宿舍樓門口,K君的白色轎車異常醒目。在一大片自行車的襯托下,這輛轎車鶴立雞群。但對「有車」一事,K君本人似乎看得很淡。
「初中,我讀自費,一年1萬元;初三,我要去美國讀書,可惜簽證差了一點點;高中,我考上一所外語學校,屬於那類貴族學校。」
高二時,K君的鐵桿哥們兒大多自費出國了。他父親堅持要其留下來考大學。他說,即使考不上,隨便念一個也成,找一找高考的感覺很重要,沒經歷過高考,人生就不完整。
「考上的雖然是一個高收費院系,但父母已經很高興了。一進大學,我就參加了班委會的競選。競選很順利,我如願以償當上了班長。」
K君從書架上拿出一本書,書封面上的大字是《新厚黑學大全》。「這是我爸送給我的,很值得一讀。在大學,學習固然重要,但我感覺,相對而言,為人處世更重要一些。所以,我要多掌握一點這方面的技巧,為進入社會做準備。」
K君說,他對穿著並不怎麼講究。
「說實話,有兩樣東西,穿過高檔的,低檔的就再也穿不了,像內衣和鞋。一雙耐克鞋,800多元,能穿4個月,很舒服。」
「我本想戰勝自己,結果卻被恐懼與羞辱戰勝了!」
「揣著錄取通知書,邁上火車的那一刻,我的淚一個勁兒在眼眶裡打轉兒。長這麼大,我是第三次流淚。」Z君說。
他的養母很早就撒手人寰,養父將兩個孩子寄放在鄰村親戚家,外出打工。3年後的冬天,養父揣著挖煤掙來的錢,興沖沖地接兩個孩子回家,卻在半路上橫遭車禍。
3年高中生活,Z君除了向老師提問,幾乎沒怎麼說過話,他沒有時間與別人聊天。就這樣,Z君終於邁進了大學門檻。
「到了這裡,我才發現,生活原來這樣豐富!新東西鋪天蓋地,幾乎要把我淹沒。我又有了那種對一無所知的恐懼。
「寢室的同學,個個很活躍,他們說話特別幽默,分寸把握得又特別准。在他們面前,我覺得自己說話笨得厲害,意思都表達不清。
「有一次,學校開演唱會,我壯起膽子報名。舞台上,我後悔壞了,硬著頭皮唱,音樂磁帶才放到一半,我就把歌詞全唱完了。下臺時,同學們拚命鼓掌,可他們直勾勾看我的眼神,卻讓我渾身不舒服,那分明是嘲笑。本想戰勝自己,結果卻被恐懼與羞辱戰勝了。
「很多同學還有手機,他們互發簡訊,雖然儘是些好玩的話,但1條1毛錢太貴了!他們一個月發簡訊的費用,夠我一個月的飯錢。」
Z君指指他身上的小薄棉襖,說是一個長期資助他的好心人送的。雖是隆冬時節,他卻沒穿毛衣。
「其實我是一個很有理想的人,只是太懶而已。」
X君的父親做羊絨生意,每月收入兩萬元左右,算是中上等家庭。
「我曾經創下一個月1300元的話費記錄-----每天得發二三十條簡訊。另外,給女朋友打電話佔了一大部分話費,隔三差五,我們就要煲回電話粥。
「念高考補習班的時候,我也沒斷給她打電話,媽媽因此罵我,一氣之下,我就離家出走了。
「其實,我也挺感謝父母,要不是他們死纏爛打地看著我學習,我根本不可能有今天。
「上大學已經一年多,也沒咋學習。對我來說,大學裡最快樂的事情有三件:打遊戲、喝酒、談戀愛。現在也後悔,覺得還是應該以學習為主,可又不明白,大學開的那些課有什麼用啊?
「不過,我對自己還挺自信。我對自己最滿意的就是自信。對自己有信心,一切才會好起來。
「就學習來說,困難生一般都很勤奮,成績好。但我認為,從總體上看,富人家的孩子要比窮人家的孩子更厲害一些,看問題的角度、深度、廣度都不同嘛。」
「我不怕苦。我覺得,只有在絕境中,我的潛在能量才能被充分激發,所以,我有時會自己逼自己。在我心中,始終有一種仇恨,使我容易走向極端。」
冷冷的藍,是G君最喜歡的顏色。
G君出生在一個「以煤為生」的城市。
「我父母都是工人,父親50多歲時下崗,就靠母親每個月300多元的薪水養活全家。他們是那種老實、沉默、堅韌的人,家裡少有客來,我從小是在孤寂中長大的,養成了內向的性格,什麼東西都不願與人分享,也不願意與父母交流。初二時,我得了嚴重的抑鬱症,只好休學。
「休學後,我在社會上混,車、鉗、電、鉚,好多工種都幹過,給人家當學徒,差點兒把命搭上。嘗遍酸甜苦辣,我重回校園。在補習班念的高三。
「我從小愛畫畫,但從未參加過任何繪畫班,也不知道社會上還有這樣的培訓班。高中補習班的一個老師,偶然發現我的畫不錯,便找了一個美術老師來教我。」
也許真是有些藝術天分,G君在那樣的環境下仍然考上了大學,考上了一個和繪畫有關的專業。但他心中仍然是冰冷的感覺:家裡沒錢交學費,親戚又不肯借錢,沒人相信他考上了大學。帶著家裡僅有的一點積蓄,他咬牙來到學校,好在助學貸款幫他解決了燃眉之急。然而,在學校裡,他卻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環境在一個人身上打下的深刻烙印。
「好多同學的家境都比我好多了。但他們每天打電腦遊戲、聽歌、聊天,他們不知人間疾苦,他們以為自己名牌大學畢業,就能找到工作。他們的想法天真幼稚,他們嬌生慣養,我與他們格格不入,無法溝通,我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G君現在同時打兩份工,平均每天工作5個小時,一個月能掙400元。
「說實在的,我不怕苦。我有時會自己逼自己。在我心中,始終有一種仇恨,使我容易走向極端。有時候想一想,自己都覺得害怕。我本想找個心理醫生,但最終沒有去。我想,自己的事,還得靠自己來解決。」
「有事做,有人愛,有希望,就是幸福的。」
T君的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醫生,兩人月收入接近4000元,屬於工薪階層。
「我父母很開明,他們從來不逼我學什麼,而是我喜歡學什麼,他們就從各方面支持我學什麼。他們捨得在我身上投資,讓我接受最好的教育,開開心心地享受生活。
「我的成長一帆風順,沒有遇到過什麼嚴重的挫折與打擊,相對地在物質上也比較優裕。
「我這人,跟誰都『自來熟』,社交能力還可以。大一迎新晚會,就是我當的主持人。我也願意參加社團活動和學生會,這樣我能夠提高自己。
「對大學裡的有些現象,我看不慣,拿入黨和評獎學金來說,『關係』似乎很重要,有些地方,還存在著很多的不公平。遇到這類事時,我就會站出來,表明自己的觀點,只要我覺得自己有理,我就會堅持自己的原則。
「對自己,我也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不過,整體來說,我過得還算開心,自己心理調節能力比較強,特別會安慰自己。人這一輩子,短短几十年,開心也是過,不開心也是過,為什麼不選擇開心呢?有位老師曾經說過,有事做,有人愛,有希望,就是幸福的。」
以上這些故事的主人翁,都生活在同一所高校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