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子成龍的那個「龍」因時而異。古書上好像是三元及第,入朝作官之類。在今日中國多半是比爾.蓋茨這種有錢花不完的大資產階級。不過曾經有過一個短暫的年代,咱們那些作父母的都吃錯了藥,無不夢想那心肝寶貝有一天能成為牛頓愛因斯坦。至少也得像陳景潤。
正好那個時候,幾個小天才憑空而降。神中之神當然是寧鉑,兩歲半能背30首老毛的「不須放屁」,三歲能數一百,四歲能寫400方塊字,六歲自學醫書。十三四歲時被好事者推薦給副總理方毅。那小毛頭是天上事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全知。還會給前來面試的科大教授拿脈,連人家幾天前鬧頭疼都知道。(註:全是傳說,知者請更正)。俺至今記得當時的記錄片裡,寧鉑給眾神童指點夜空,詮釋星象的鏡頭。
當時中國人的宏偉目標是在20來年後的去年實現四個現代化(就四個,多說一個就送你進班房15年)。總設計師有言:「從娃娃抓起」。雖然說的是累敗累戰的足球,中國科大則照此辦理,搞起了前無古人,後有來者的天才集訓隊,搜刮四海異雛每年50,號稱「科大少年班」。其目的嘛,當然是希望通過開小灶,餵出幾個牛頓高斯,至少也要哄出一打楊振寧李政道來。
順便指出,楊振寧李政道也是天才班鼓吹者。楊認為,「搞軟體15-18歲較有利。」真不知他是哪聽來的。李政道則在74年就向周恩來提議:「理科人才也可以像文藝、體育人才那樣從小培養」。意思是說,科學家也應該像電影《霸王別姬》裡的戲班子一樣打屁股,像業餘體校那幫可憐孩子一樣每天做一千次俯臥撐。他後來又盛讚少年班「不僅是中國教育史上少見,在國際上也是少見的」。也是二位老兄把中共領導哄得團團轉,搞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電子對撞機,搜刮上千學生去美國念那個沒人要念,念完了也沒人要雇的物理系,最終鬧出個槍手盧剛,這是題外話。
二十多年過去了。少年班訓導過的神童已近一千(953)。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眾說紛紜。1985年後,約十所重點大學相繼效法科大辦神童班,最後都悄悄收攤。上海交大於今年退出。始於科大的神童班,堅持下來的也還是科大。
據科大自己統計,少年班74%考上研究生,三分之一是博士。最成功的據說是第二期的張亞勤,現為微軟中國研究院院長,97年號稱是IEEE學會歷史上最年輕的「院士」。細查一下,那是IEEE Fellow,根本就不能翻譯成院士。這種稱號每年授予好幾百人(本年度258),榮譽嘛算是一個。可實在沒有國內報紙吹的那麼高。再說微軟是軟體業的抄襲大王,賺錢的本事遠大於創新的能力。其看家產品Windows論適用性不如蘋果,論穩定性不如Linux,毫無必要地佔用大量的微機資源。怎麼說都是個二流產品。所以微軟研究院設在中國的分院有多了不起,實在是要打個問號。
科大為少年班的辯解是,少年班考研究生戴博士帽的比例遠高於普通本科生。這是廢話。科大需要回答的是,這些神童考研升博,是「因為」少年班的調教,還是「儘管」他們承受了少年班的糟踐。最有說服力的統計應該是,那些報考少年班落選的次神童中,考研升博的比例有多少。科大好像拿不出,或是不肯公布這個數字。我敢打賭那比例一定不低。
最令科大尷尬的是,當年被捧上天的神中之神,今天都是好漢不提當年勇。寧鉑沒考上研究生不說,3次考「託福」不遂。11歲進少年班的謝彥波,被吹成「未來的諾貝爾獎得主」,在普林斯頓竟然攻不下博士。干政16歲參加李政道的那個搜刮學生考試居全國第二,讓記者吹得名揚天下。跟謝彥波一樣,在普林斯頓拿不下博士,中途回國。本教授實在納悶,這美國博士有什麼難拿的?中等智力就夠了。
公平地說,對科大神童教育下失敗結論恐怕為時尚早。那些當年小天才現在也不到40歲。什麼時候冒出個諾貝爾獎也是可能的。不能否認的是,少年班並沒有,或者說還沒有取得人們所期望的成功。
咱中國人沒調教好自己的神童,那洋人又如何呢?
有一點是肯定的,洋鬼子沒有聰明到把神童集中起來送到哈佛去丟人現眼。所以人們一般只知道那些最終成功的神童。像寧鉑謝彥波那樣從天才到庸才的事例肯定也大有人在,只是我們不常聽到而已。等那些天才出人頭地之後,我們才知道他們曾經是神童。
當代神童之最應該是現任普林斯頓數學系主任查爾斯.費佛曼
(52歲,Charles L. Fefferman)。此公12歲學完微積分,17歲畢業於馬里蘭大學,20歲拿到普林斯頓博士,22歲在芝加哥大學晉升正教授,24歲完成的論文最終獲得費爾茨獎,也就是數學的諾貝爾獎。這些成就還不是他最傳奇的。數學界有一個關於費佛曼教授的口頭傳說。說他17歲讀研究生時,有一天教授在黑板上列出「本學科十大難題征解」。小費那天遲到,不知原委,以為是教授佈置作業。只管抄了回去。一個星期之後,兩眼紅腫的費佛曼找到教授,大發牢騷:「你怎麼給這麼難的作業?我幾天沒睡覺,也只作出了四道題,實在是沒辦法。只能做多少交多少了。」那教授差點沒暈過去。
真想給費主任發個E問他有沒有這回事。(誰想試試 [email protected])
澳籍華裔 Terence Tao,現年26歲,11,12,13歲時參加國際數學奧
林匹克競賽,分別奪得銅、銀、金牌。16歲大學畢業,17歲拿碩士,20歲升博士,25歲升為UCLA正教授,發表論文53篇,橫跨三個學科。解決了幾個著名猜想。咱中國兒子還是不錯的嘛。
Noam D.Elkies, 19歲讀完數學音樂雙學士。然後用兩年讀完哈佛博士。26歲晉升哈佛大學正教授。解決數論中一個200年難題。現年35歲。
神童女 Ruth E. Lawrence, 12歲進牛津, 一年後就把學士讀完,17歲戴博士帽, 現年30歲,在密西根大學任副教授。被期刊《高等教育編年史》(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稱為數學新星之一。不過本教授查閱其論文記錄,感覺她自從寫了篇很有份量的博士論文至今,尚無力作。發表文章的篇數和期刊級別都不是特別拿得出手。應該跟寧鉑謝彥波同歸於「令人失望的神童」。另外,單身漢注意了:神女在簡歷中特意註明未婚待嫁。有人敢高攀否?
跟咱中國的神童不一樣的是,他們都沒有在什麼「少年班」裡讓人餵過奶。
本教書匠傾向於反對辦什麼「少年班」。要辦也不是現在這個辦法。據報導,少年班的功課比其他本科生多一倍。這簡直是在糟蹋神童。
必須認識到,現代科學對「智力」的瞭解是非常膚淺的。我們所說的神童,無非是那些正在發育的腦袋,比別的孩子較早灌輸一些特定的信息。這些孩子將來在需要才智的行業中,應該有高於平均的成功率。但是,我們並不懂得怎樣去特別調教這寫智力早熟的孩子,我們更不知道,那些教育正常孩子的方式,是不是有害於這些「智力超常兒童」的成長。這些都是教育學和心理學的嚴肅課題。
我們挑選神童的過程,無疑是考試。高考有其社會公正方面的必要性。但考試考的是學生頭腦裡的信息量和基本技能,未必是在檢驗知識的深度和廣度。信息不等於知識,技能不等於才能。我們所知的任何考試,都無法判斷考生的創造力,想像力,領袖氣質,堅韌性格,開拓精神。這些素質或許更重要。
至於牛頓愛因斯坦,那是人類文明進程中可遇不可求的巨人。他們是不可能去「培養」出來的。
如果中國真的需要科學家,請善待現有的科學家,而不是去培養。培養的結果是幫他人做嫁衣裳。真正的科學家會像愛因斯坦一樣,哪裡有自由哪裡就是祖國。
當然,洋神童也不是個個風光。其中的矯矯者比咱們的神氣,他們中的下三爛也比咱們的更惡劣。例子嘛至少有一個。
芝加哥郊區一對以做香腸為生的父母養下一對兄弟。老娘也望子成龍,每天給孩子睡前念《科學美國》。長子16歲跳兩級直升哈佛。20歲數學系畢業,進人密西根大學讀研。25歲拿到博士學位。被世界最高學府之一加州柏克利大學俜為助理教授。他一帆風順地走過了絕大多數以數學為生的青年人所夢寐以求的成長道路,前程似錦。然而,兩年後,他走了。他鑽進蒙塔吶州的原始森林裡,以狩獵為生。他從一個科學家忽然變成了反科學的鬥士。在此後的17年間,神童向大學和航空公司郵寄炸彈15起,炸死三人,炸傷22人。FBI懸賞一百萬要他的頭。要不是他兄弟大義滅親,恐怕他現在會改寄碳俎病白粉。1996年神童啷噹人獄。處以無期徒刑。
他就是大名頂頂的「Unabomber」荻爾多.卡辛斯基(Theodore Kaczynski)。
科大少年班雖然沒出大科學家,據說經商成功的很有幾位。如德意銀行亞洲分行董事黃沁等。老樊跟其中一位神童女有一面之緣,她在少年班主修物理。畢業後經營電信成功。「娶」了一個影視小明星為夫。金屋藏「嬌」。真正是女才(財)郎貌。那神童女的名字咱沒記住,她的「嬌」夫的名字好像是林京來什麼的。看來少年班也不是那麼糟嘛。
記者問寧鉑對少年班的經歷是否後悔。寧鉑回答說,如果再活一遍,他絕不會再上少年班。惜哉,惜哉。